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工作方针[1]


(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一日)

  代表同志们!今天我们能够开一次很好的大会。这个时机很好,我们有了很大的力量,我们党较之过去是空前地团结了。
  我们大会的方针是什么呢?应该是:团结一致,争取胜利。简单讲,就是一个团结,一个胜利。胜利是指我们的目标,团结是指我们的阵线,我们的队伍。我们要有一个团结的队伍去打倒我们的敌人,争取胜利,而队伍中间最主要的、起领导作用的,是我们的党。没有我们的党,中国人民要胜利是不可能的。
  中国人民要求解放的斗争,不讲很远的历史,单讲比较近一点的历史,也有一百多年了。从一八四0年和英国人打仗的鸦片战争起,到一九四五年,已经是一百零五年了。这一百多年中间,有很多很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是由旧民主主义革命转到新民主主义革命。以前没有无产阶级的领导。当着资产阶级刚刚开始产生,或者稍微长大一点,或者后头更长大一点的时候,当着无产阶级还没有自己的先锋队的时候,无产阶级的觉悟程度还不高,但是资产阶级有各种优势,它在文化上、经济上、政治经验上都占优势,它有政党,有口号,有自己奋斗的目标。而无产阶级没有这些,它是跟着资产阶级走的。只是近二十几年,无产阶级才有了自己的政党、口号和奋斗目标。
  近代中国最著名的斗争,有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运动、中法战争、光绪二十年的甲午战争,后头又有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以后接着是辛亥革命。革命是反对两个东西:一个叫做外国的压迫,一个叫做封建制度的压迫。中国人民对这两个东西总是不满意,总是要起来反抗。起来一次,被打下去,再起来一次,又被打下去,这样的历史差不多有八十年。一九一九年的五四运动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呢?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人类的历史,据说有五十万年。[2]这五十万年之中,一段是野蛮史,一段是文明史。文明史只有五千年或者稍多一点。我们中国的历史算长得很,但也只有四千多年至五千年。从黄帝纪元算起到辛亥革命四千六百零九年,再加辛亥革命后的三十四年,也只有四千六百四十三年。其实所谓黄帝那个时代,还不是文明社会。文明社会从奴隶社会算起,在中国据现有的可靠资料,应从商、周算起。文明社会五千年来,才发生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一次世界大战,是在世界资本主义发展到了二十世纪的时代,资本家撞了资本家,市场少了,有的抢到的地方广一些,有的抢到的地方狭一些,因此打起来。这就是所谓帝国主义时代。整个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性的大战,是在一九一四年发生的,在座的凡是三十岁以上的人就会知道,记得此事。这次战争,刚才讲了,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反映,世界经济发展到那种程度,就要出这种问题的。马克思主义者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这次战争是破坏的战争,是非正义的战争,是损害人类利益的战争,是抢夺市场的战争,这是它的消极方面。但是它也产生了积极的方面,就是出现了俄国十月革命,在很多国家中产生了共产党,很多国家的无产阶级产生了自己的先锋队,我们中国就是一个。跟着世界战争来了一个世界革命时期。首先在俄国爆发了十月革命,后来接着有德国革命、匈牙利革命、意大利革命,但是这些都被打垮了。因为这些国家的无产阶级还是分裂的,有共产党,有社会民主党,无产阶级的觉悟也不够。胜利的只有俄国的十月革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十月革命胜利之后,世界的面目、历史的方向就变了。世界历史几千年以来都在发展着,进步着,但只有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十月革命之后,才产生了新的方向。奴隶社会及其以后的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都是人剥削人的社会。十月革命后的新的历史方向,就是取消人剥削人的制度。俄国人民已经得到了胜利。许多国家都有了共产党。我们党一九二一年建立,到今年已经有了二十四年的历史。日本共产党一九二二年建立,印度共产党一九二○年建立。东方几个大国如此,其他如法国、德国、意大利、英国、美国的共产党,大体上都是这个时期产生的。一九一九年,列宁组织了第三国际。
  中国从五四运动起,由旧民主主义革命转到了新民主主义革命。五四运动是群众发动的,是群众的队伍在街上公开反对自己的敌人。开始只是觉悟的、先进的学生参加,发展到“六三”时,在上海已经不只是学生,而且有广大的工人、商界参加,后来,汉口、长沙,长江流域,珠江流域都卷进这个潮流里去了。五四运动有中国最觉悟的分子参加,当时的觉悟分子有陈独秀、李大钊。在五四运动中有左翼、右翼,陈独秀、李大钊是代表左翼的。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共产党,但已经有少数人有初步的共产主义思想。
  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全世界无产阶级及其他先进分子上了共产主义的一课。马克思、恩格斯创立马克思主义学说始于一八四三年(鸦片战争后三年),但由一八四三年到一九一七年,七十四年之久,影响主要限于欧洲,全世界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有所谓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产生于欧洲,开始在欧洲走路,走得比较慢。那时我们中国除极少数留学生以外,一般人就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马克思其人,现在十四五岁的娃娃都晓得,所以我说,同志们,你们很幸福。我们那时候长得很大了,还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帝国主义,什么马克思主义。进了学校,也只晓得几个资产阶级的英雄,如华盛顿、拿破仑[3]。以前有人如梁启超、朱执信,也曾提过一下马克思主义。[4]据说还有一个什么人,在一个杂志上译过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5]总之,那时我没有看到过,即使看过,也是一刹那溜过去了,没有注意。朱执信是国民党员,这样看来,讲马克思主义倒还是国民党在先。不过以前在中国并没有人真正知道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十月革命一声炮响,比飞机飞得还快。飞机从莫斯科到这里也不止一天吧,但这消息只要一天,即是说,十一月七日俄国发生革命,十一月八日中国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把俄国的革命党叫做过激党。七十多年马克思主义走得那样慢,十月革命以后就走得这样快。因为它走得这样快,所以一九一九年中国人民的精神面貌就不同了,五四运动以后,很快就晓得了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势力的口号。在这以前,哪个晓得提这样的口号呢?不知道!这样的口号,这样明确的纲领,从中国无产阶级产生了自己的先锋队——共产党起,就提出来了。
  一九二一年,我们党开第一次代表大会。在十二个代表中,现在活着的还是共产党员的(叛变了的如张国焘[6]之流不算),一个是陈潭秋[7],现在被国民党关在新疆监牢里,一个是董必武[8],现在飞到旧金山去了,我也是一个。十二个代表中现在在南京当汉奸的就有两个,一个是周佛海[9],一个是陈公博[10]。会是在七月间开的,我们现在定七月一日为党的周年纪念日。本来是在上海开的,因为巡捕房要捉人,跑到浙江嘉兴南湖,是在船上开的。发了宣言没有?我不记得了。当时对马克思主义有多少,世界上的事如何办,也还不甚了了。所谓代表,哪有同志们现在这样高明,懂得这样,懂得那样。什么经济、文化、党务、整风等等,一样也不晓得。当时我就是这样,其他人也差不多。当时陈独秀没有到会,他在广东当教育厅长。我们中国《庄子》上有句话说:“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11]现在我们还没有“毕”,已经很大。《联共党史》开卷第一页第一行说,苏联共产党是由马克思主义的小组发展成为领导苏维埃联邦的党。我们也是由小组到建立党,经过根据地发展到全国,现在还是在根据地,还没有到全国。我们开始的时候,也是很小的小组。这次大会发给我一张表,其中一项要填何人介绍入党。我说我没有介绍人。我们那时候就是自己搞的,知道的事也并不多,可谓年幼无知,不知世事。但是这以后二十四年就不得了,翻天覆地!整个世界也是翻天覆地的。中国是翻天覆地的二十四年,世界是翻天覆地的二十八年。这二十八年是苏联共产党取得革命胜利后的二十八年,中国共产党的二十四年也是同过去大不相同的二十四年。这一点是要使广大人民知道的。
  从古以来没有这样的人民,从古以来没有这样的共产党。在这二十四年之中,经过共产主义的小组,经过北伐战争,轰轰烈烈壮大起来了。但中间被人家拦腰一枪打在地上,爬将起来又和他打,叫做土地革命。从一九二一年至一九二七年主要是北伐战争,从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三七年是国内战争,一九三七年至现在是八年抗日战争。现在的同志经历三个时期的不多,经历两个时期的那就很多。这是就我们全党讲。在座的代表中,这个统计还没有做,究竟是三朝元老多,还是两朝元老多,还是一朝的多,现在还不知道。这二十四年我们就是这样走的:七年是从建党到北伐战争,十年国内战争八年抗日战争。我们党尝尽了艰难困苦,轰轰烈烈,英勇奋斗。从古以来,中国没有一个集团,像共产党一样,不惜牺牲一切,牺牲多少人,干这样的大事。
  第一次大革命的七年当中,党员的最高数字不超过六万人。被人家一巴掌打在地上,像一篮鸡蛋一样摔在地上,摔烂很多,但没有都打烂,又捡起来,孵小鸡,这是一大经验。被人家打了一枪,发了气,再干,干得很好,如打倒封建势力,打倒帝国主义,很对。蒋介石与帝国主义、封建势力勾结,我们就提出革命口号,叫打倒蒋介石,和他打了十年。打蒋介石是不错的,但是如何组织队伍,以及组织了队伍又如何放枪,这就发生了很多不同的意见,这就是我们在《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上所讲的。大体上说,不同的意见主要不外乎这三个问题:第一,什么是敌人,什么是朋友;第二,如何组织队伍;第三,如何打法。在这三个问题上发生的分歧中,有一部分同志的意见大体上比较恰当,适合中国国情,比较正确些,在组织队伍、如何打法的问题上比较好一些,但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当时党内的同志天南地北,除了几个被国民党悬赏几万元捉拿的人以外,大都互相不知道。可是意见可以相同,或者在这样一个问题上相同,或者在那样一个问题上相同。
  孙中山这个人我见过,在座的同志看见过他的还有。他是一九二五年去世的。当他致力于国民革命三十九年的时候,我见到了他,那时他已将近六十岁。当时国民党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座的林老[12]也是参加的一个。我们以共产党员的资格出席国民党的代表大会,也就是所谓“跨党分子”,是国民党员,同时又是共产党员。当时各省的国民党,都是我们帮助组织的。那个时候,我们不动手也不行,因为国民党不懂得组织国民党,致力于国民革命三十九年,就是不开代表大会。我们加入国民党以后,一九二四年才开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由我们起草,许多事情由我们帮它办好,其中有一个鲍罗廷[13],当顾问,是苏联共产党员,有一个瞿秋白[14],是加入国民党的中国共产党员。孙中山这个人有个好处,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就找我们。鲍罗廷说的话他都听。那时候叫做“以俄为师”,因为他革命三十九年老是失败。我们当时提出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势力,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有很多人反对我们,说中央委员会的委员是三十六天罡星[15]。搞军队也是国共合作,当时的主要干部,军队的与党的,都有国共两党的人。第一军是蒋介石当军长,恩来同志是党代表,第二军军长谭延闿,党代表是李富春同志,第六军党代表是林老。那个时候也就是联合政府,军队是政府的主要部分,所以联合政府以前就有过。
  北伐胜利,轰轰烈烈。可是这一时期的末尾一段,我们党搞得不好,出了一个陈独秀主义。后来,陈独秀反对我们,搞成托陈取消派。但是关于陈独秀这个人,我们今天可以讲一讲,他是有过功劳的。他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整个运动实际上是他领导的,他与周围的一群人,如李大钊同志等,是起了大作用的。我们那个时候学习作白话文,听他说什么文章要加标点符号,这是一大发明,又听他说世界上有马克思主义。我们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学生。五四运动替中国共产党准备了干部。那个时候有《新青年》杂志,是陈独秀主编的。被这个杂志和五四运动警醒起来的人,后头有一部分进了共产党,这些人受陈独秀和他周围一群人的影响很大,可以说是由他们集合起来,这才成立了党。我说陈独秀在某几点上,好像俄国的普列汉诺夫[16],做了启蒙运动的工作,创造了党,但他在思想上不如普列汉诺夫。普列汉诺夫在俄国做过很好的马克思主义的宣传。陈独秀则不然,甚至有些很不正确的言论,但是他创造了党,有功劳。普列汉诺夫以后变成了孟什维克,陈独秀是中国的孟什维克。德苏战争以后,斯大林在一篇演说里把列宁、普列汉诺夫放在一起,《联共党史》也说到他。关于陈独秀,将来修党史的时候,还是要讲到他。至于内战时期犯“左”倾错误的李立三[17]同志,第一次大革命之前,曾和少奇同志一起在安源做过工人运动,后来五卅运动中在上海也起了很大作用,也有功劳。
  现在讲一讲《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个决议,经同志们详细讨论过。同志们提议将这个问题交七中全会处理,不提交大会,使得大会成为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这个意见很好,这是为全党、为全国的人民、为党的将来着想的。决议昨天七中全会基本通过了,交给大会以后的新中央采纳修改。
  大会的工作方针就是团结和胜利。大会的眼睛要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不然就要影响大会的成功。大会的眼睛要看着四万万人,以组织我们的队伍。
  我们现在还没有胜利,力量还小,前面还有困难。我们有九十多万军队,但不是集中的,而是被分割的,打麻雀战;我们根据地有九千多万人口,但也不是一整块,也是被分割的;我们的敌人还很强大,有强大的日本帝国主义,还有国民党,这两个敌人不是一个类型的,一个守着我们的前门,一个守着后门。所以我们必须谨慎谦虚,不要骄傲急躁,要戒骄戒躁。谦虚就不骄,就可以戒骄。从前讲“大贾深藏若虚”,做生意的人本钱大他就藏起来,如像没有一样。我们也是这样,我们要保持谦虚。在我们的历史上也有这样的教训,就是大不得,小了就舒舒服服,没有事情,一大就胀起来了,脑壳胀得很大,骄傲起来了,心里也躁了,躁得很。急躁和骄傲是连在一起的,骄傲就要急躁,急躁的人没有不是骄傲的、不谨慎的、粗枝大叶的。我们现在学会了谨慎这一条。搞了一个历史决议案,三番五次,多少对眼睛看,单是中央委员会几十对眼睛看还不行,七看八看看不出许多问题来,而经过大家一看,一研究,就搞出许多问题来了。很多东西在讨论中你们提出来了,这很好,叫做谨慎从事。要慢慢来,天塌不下来的。从古以来,天都没塌下来过。以前有一个杞国,有人怕天掉下来,天天忧愁,谓之“杞人忧天”。到现在几千年了,二十四史都没说天掉下来过。就是掉下来,我们同志当中也有几个很高的可以撑住,不要紧。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经过三番四复的研究,现在还是基本通过,选举了新的中央委员会之后,再拿去精雕细刻。但这样是不是还会有漏洞呢?还可能有。经过十年八年之后,修中共党史的时候可以看出来,如果有漏洞,就是有漏洞,就说“这一条历史过去搞掉了,不对,要重新添上”。这没有什么,比如积薪,后来居上,我们对前人也是这样的。有漏洞就改,原则是坚持真理,修正错误。
  《联共党史》是一九三八年出版的。苏联一九一七年就胜利了,三八年才由中央出版《联共党史》,经过二十年,可见此事不易。我们在这个短短的历史决议案中,要把二十四年的历史都写进去,那就更不容易。自然我们还不是修党史,而是主要讲我们党历史上的“左”倾错误,讲党史上一种比较适合于中国人民利益的路线与一种有些适合但有些不适合于中国人民利益的路线的斗争,无产阶级思想同小资产阶级思想的斗争。这个问题经过了几年的酝酿,现在比较成熟了,所以写出决议案把它解决了。至于抗战时期的问题,现在还没有成熟,所以不去解决它。这个历史决议案,在将来来看,还可能有错误,但治病救人的方针是不会错的。
  历史决议案上的问题,是关系到多数人的问题还是少数人的问题?我说是关系到多数人的问题,关系到全党和全国人民的问题。所以我们要谦虚谨慎,不要骄傲急躁。这是多数人的问题,也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少数人的问题是容易解决的,比如提名字,提上一两个人的名字,那并不难,但多数人的问题并不是那样容易解决的。我们这次写历史决议案是很谨慎的。
  我们在其他问题上,也应该这样。我们要英勇奋斗,但又要谦虚谨慎。历史的教训就是要我们谦虚谨慎。过去有的同志很急躁,希望革命明天就胜利。但是可惜没有胜利,一拖拖了十年。有了三十万党员、几十万军队,头大了,急躁起来了,结果只剩了一个陕北。有人说,陕北这地方不好,地瘠民贫。但是我说,没有陕北那就不得下地。我说陕北是两点,一个落脚点,一个出发点。七大在陕北开会,这是陕北人的光荣。陕北已成为我们一切工作的试验区,我们的一切工作在这里先行试验,在这里开七大,在这里解决历史问题。
  我再讲一讲治病救人。治病救人是说,为了救人而去治病。人本来是好人,但病菌进去了,得了病,就请医生看一看,吃点药,治好了。要救人不治病不行,要治病不救人也不行,无论偏向哪一方面都不好,都应该改正。一切同志,要在这个历史决议案下团结起来,像决议案上说的团结得像一个和睦的家庭一样。过去常说,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那是写文章的词藻。我们这回说,团结得像一个和睦的家庭一样。家庭是有斗争的,新家庭里的斗争,是用民主来解决的。我们要把同志看成兄弟姊妹一样,从这里能得到安慰,疲劳了,可以在这里休息休息,问长问短,亲切得很。至于犯过错误,那也不是一两个人,大家都犯过错误,我也有过错误。错误人人皆有,各人大小不同。决议案上把好事都挂在我的账上,所以我对此要发表点意见。写成代表,那还可以,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就不成其为党了。要知道,一个队伍经常是不大整齐的,所以就要常常喊看齐,向左看齐,向右看齐,向中看齐。我们要向中央基准看齐,向大会基准看齐。看齐是原则,有偏差是实际生活,有了偏差,就喊看齐。但是,官长不能打士兵,这就是说,干部与党员要有正确的关系。一个队伍里头,人们的思想有正确的,也有错误的,经常是不整齐的。但对犯错误的同志要有好的态度。家庭里是很少有开除家籍的事情的。阿Q[18]到底姓什么虽不清楚,但也没有听说他曾被开除家籍。阿Q斗争起来也算英勇。他的缺点是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加党八股,毫无自我批评精神。人家的疮疤他要揭,他的疮疤人家揭不得。至于教条主义和党八股,那厉害得很,长凳一定要叫长凳,不能叫条凳,叫条凳是路线错误,那样教条主义,那样党八股!但是,写阿Q的作家还是喜欢阿Q的,因为反革命把他枪毙了。所以对于有缺点错误的人,我们要团结。
  共产党里头闹别扭的有两个主义:一个教条主义,一个经验主义。这个决议上说我曾受了多少次的打击,我说要勾掉。还有说反罗明路线[19]就是打击我的,事实上也是这样,但是把它勾掉好,不必写这些。我这个人也犯过错误。一九二七年我写过一篇文章,有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但是在经济问题上缺乏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所以经济问题写错了。[20]此外,在二十多年的工作中,无论在军事、政治各方面,或在党务工作方面,我都犯了许多错误。这些东西都没写上去,不写并不是否定它。因为按照真实历史,真实情形,我是有错误的。又如最近写决议案,写过多少次,不是大家提意见,就写不这样完备。我们大家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出来的人,只有这样多的一点知识,这样大的一点本领。说我毫无本领,一点也不懂马列,那我也不同意。一个托派分子,过去是共产党员,名叫叶青[21],他说毛泽东这个人一点马列主义也没有,只有一个主义叫做毛泽东主义,代表农民小资产阶级的主义。这我不赞成。好像我这里没有,他那里倒有很多马列主义,甚至都在他那里。说我马列主义成了堆,那也不是。人家喊万岁,我说我五十二岁。当然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什么万岁,但总是引出一个任务来,即还要前进,要再长大一点。说懂一点马列主义,也引出一个任务来,也是要前进。全世界自古以来,没有任何学问、任何东西是完全的,是再不向前发展的。地球是在发展的,太阳是在发展的,这就是世界。停止了发展就不是世界。整个宇宙不晓得经过多少万万年,现在比过去是进步了。地球上出了生物,出了动物,出了人类。人类又有几十万年的历史,出了文明社会,出了资本主义社会,出了社会主义社会,马克思主义宇宙观教给我们,要懂得将来还要进步到一个共产主义社会。中国经过新民主主义社会,将来还要进步,直到阶级没有了,政党也不要了,共产党、国民党一概不要,八路军、新四军也不要了。太阳、地球在很远的将来也都有一天要毁灭。旧的东西毁灭了又有新的产生。有马克思主义观点的人,一定要这样看问题。但今天要政治不要?要。什么是政治?孙中山说,政治就是众人之事。从科学上说来他这话不对。他这话只有一个革命意义,即是反封建,因为封建社会的政治是皇帝一人专制。但原始共产社会有众人,没有政治。政治是从奴隶社会才开始有的。从一定意义上讲,政治就是阶级斗争。恩格斯说阶级斗争有三种:政治斗争、经济斗争、理论斗争。后面两种斗争也都含有政治性质。马克思主义者应该有这种观点,这是彻底革命的观点。因此,我们要经过战争,经过阶级斗争,要放手发展壮大共产党,壮大八路军、新四军。
  人世间的事总是不完全的,儿子比老子完全一些,孙子比儿子完全一些,后来居上。
  这次大会有些同志未当选为代表,不能出席,也不能旁听,很着急。其实这没有什么,大家可以解释解释。就拿我来说,我是“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逢双数的大会,我都没有参加。五次大会我参加了,但没有表决权。我当时身为农委书记,提出一个农民运动决议案,中央不通过,五次大会也没有采纳。现在党是比过去公道些了,但是不公道的事仍然会有的。
  这就是说,事情总是不完全的,这就给我们一个任务,向比较完全前进,向相对真理前进,但是永远也达不到绝对完全,达不到绝对真理。所以,我们要无穷尽无止境地努力。
  现在又出了一个“共产党”,那是国民党特务机关集合了一些叛徒,组织成的一个“非常委员会”。他们已经发出了宣言,口号是打倒毛泽东。我们这个历史决议出来后,敌人一定会利用它。但是我们不管他们利用不利用,还是作出了这个历史决议。我们要不听任何敌人的挑拨。党内也可能有一些有歪风的人进行挑拨。不要怕这些挑拨。在党内,在革命队伍内,我们有一条方针,就是团结,在原则基础上的团结。
  总起来说,我们党二十四年来有成绩,成绩也相当的大。我们要继续抓紧马克思主义的武器,要有自我批评的精神,全党团结如兄弟姊妹一样,为全国胜利而奋斗,不达胜利誓不休!
  根据一九八一年七月十六日《人民日报》刊印。
  

  注释
  [1]这是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预备会议上的报告。
  [2]迄今为止的考古发现证明,人类的历史至少有二百万年。
  [3]华盛顿,见本卷第279页注[14]。拿破仑(一七六九——一八二一),法国资产阶级军事家和政治家。一七九九年雾月十八日(十一月九日)发动政变,组成执政府,任第一执政。一八○四年称帝,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
  [4]梁启超(一八七三——一九二九),广东新会人,戊戌维新运动的重要活动家。辛亥革命后组织进步党,一九一六年该党演变为研究系,他是首领。一九○二年至一九○四年,梁启超在他主编的《新民丛报》上,几次讲到过马克思。朱执信(一八八五——一九二○),原籍浙江萧山,生于广东番禺,同盟会会员,近代著名的民主革命者。一九0六年一月,他在《民报》第二号上发表《德意志社会革命家小传》,片断地介绍了马克思、恩格斯的生平及《共产党宣言》的一些内容,还提到《资本论》。同年,他又在《民报》第五号上发表《论社会革命与政治革命并行》,说社会主义“自马尔克(按:即马克思。——引者)以来,学说皆变,渐趋实行,世称科学的社会主义”。
  [5]一九一二年,上海出版的《新世界》半月刊,连载了施仁荣译的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译文题为《理想社会主义与实行社会主义》。
  [6]张国焘,见本卷第101页注[7]。
  [?]陈潭秋(一八九六——一九四三),湖北黄冈人。中国共产党创建人之一。一九三九年任中国共产党驻新疆代表和八路军新疆办事处主任。一九四二年被军阀盛世才逮捕,一九四三年九月被秘密杀害。由于消息隔绝,这个报告中还说他“现在被国民党关在新疆监牢里”。
  [8]董必武,当时任中共中央委员、中共中央南方局副书记。一九四五年四月,受中共中央的委派,参加中国代表团赴美国,出席在旧金山召开的联合国大会。
  [9]周佛海(一八九七——一九四八),湖南沅陵人。一九二一年参加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一九二四年叛党。抗日战争爆发后,随汪精卫叛国投降日本侵略者,任汪伪政府行政院副院长等职。
  [10]陈公博(一八九二——一九四六),广东南海人。一九二一年参加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一九二二年自行宣布脱离共产党,后被开除党籍。抗日战争爆发后,随汪精卫叛国投降日本侵略者,先后任汪伪政府立法院院长、行政院院长、代理“国民政府”主席等职。
  [11]见《庄子·人间世L
  [12]林老,指林伯渠。
  [13]鲍罗廷(一八八四——一九五一),苏联人。一九二三年十月到广州,任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和苏联政府驻广州革命政府的代表及国民党的政治顾问,参加起草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一九二七年七月武汉国民政府叛变后回国。
  [14]瞿秋白(一八九九——一九三五),江苏常州人。一九二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党的早期领导人之一。一九二四年一月,出席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参加大会宣言的起草,并当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
  [15]据道家说,北斗丛星中,有三十六个天罡星。《水浒传》中把梁山泊的前三十六名头领称为三十六天罡星。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有三十六名委员。
  [16]普列汉诺夫,见本卷第286页注[9]。
  [17]李立三,见本卷第101页注[9]。
  [18]阿Q,鲁迅《阿Q正传》中的主人公。
  [19]罗明(一九○一——一九八七),广东大埔人。一九三三年在中央革命根据地担任中共福建省委代理书记时,曾因提出闽西上杭、永定等根据地边缘地区的工作条件比较困难,党的政策应当不同于根据地的巩固地区,而受到党内“左”倾领导者的打击。当时这些领导者把他的意见错误地说成是“悲观失望的”、“机会主义的、取消主义的逃跑退却路线”,并且开展了所谓“反对罗明路线的斗争”。
  [20]这里可能是指一九二七年三月至四月在中共湖南区委机关刊物《战士》周报上最早发表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的一个观点。文中有这样一段话:“因为工业品特贵,农产品特贱,农民受商人剥削非常厉害,不得不消极的自卫。看这个趋势,农村将完全退缩到自足经济时代,除盐以外,农村将抵制一切商品进乡,同时又将尽量阻止农产品进城,如现在把谷米阻得天死地煞一样。”后来作者修正了这个观点。
  [21]叶青,见本卷第122页注[19]。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