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孙昌熙
【期 号】195501
【总 期 号】29
【页 码】23
【正 文】
王国维在一九○○年前后就指出：不能把小说的典型人物用考证眼光来对待，他说：“自我朝考证之学盛行，而读小说者，亦以考证之眼读之。于是评红楼梦者，纷然索此书之主人公之为谁。此又甚不可解者也。”并且以为只有“作者之姓名，与其著书之年月，固当为唯一考证之题目。”王国维虽然是唯心论的文学批评家。但是关于这个问题的论点是正确的。可是胡适俞平伯之流却在十年以后，还来考证贾宝玉就是曹雪芹。而且胡适和俞平伯除了琐碎的考据之外，还有一种最有毒的考据，那就是宣传色情的考证。譬如说，俞平伯在红楼梦研究里有“论秦可卿之死”，胡适在他的文存里也有一篇“秦可卿之死”，他们都不是想以这段材料来认识曹雪芹对封建地主家庭的荒淫无耻的暴露态度，而是对秦可卿与贾珍的通奸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关于胡适俞平伯的善于宣传色情，另外还可以找到材料。在抗战以前，胡适在北大中文系讲中国文学史概要，第一堂就讲水浒传，讲水浒传并不坏，可是讲的却是王婆和西门庆所说的十分光。并且津津有味的伸出手指来一光一光地数去。可见胡适与俞平伯的考证与研究是资产阶级最落后最下流的一派。而俞平伯在今天还居然以大学教授、研究员以及红学权威的身分，并且披着马克思主义的外衣在大学的讲台上，在人民的报刊上宣传这种最下流的文艺思想和“研究”方法，传播毒素危害人民。因此，我们非予以毁灭性的打击不可。
我还想提出的是：胡适俞平伯之流的这种考证与研究倾向，正在蔓延而且侵入了新文学的领域里。例如：周遐寿的“鲁迅小说里的人物”中说：狂人是鲁迅的表兄，孔乙己姓孟。还有乔峰的“略讲关于鲁迅的事情”说绍兴的长庆寺，就是阿Q所住的土谷祠。我们应该随时提高警惕，准备战斗。
我觉得研究红楼梦一方应该挖掘它的好的成分，同时也得挖掘它的有毒素的成分。这样才是真正认识了红楼梦。
如果把红楼梦评价过高是不妥当的。譬如说，认为红楼梦是一部没有毒素十全十美的书，甚至连作者的色空思想都不愿意承认，这是不妥当的。因为作者所经历的生活和他的阶级的局限性就只能看到封建大家庭的崩溃而并看不见其他的道路——譬如说资本主义道路，因而他的人生观就是人生不过一梦。富贵荣华是空的，爱情也是空的，而这种思想就反映到他的作品里去，这从作品的本身可找到很多例子，而从作品的名字——红楼梦——也可看出来的。但是一部作品之有消极思想并不能因此就毁灭了这部作品的价值。Л·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妮娜是作者想宣传勿抗恶的，复活是作者宣传宗教让人忏悔的，但这两部书仍然是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充满了人民性的作品。这是因为我们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以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去作分析研究，所以我们就能够挖掘古典作品的毒素予以批判，而挖掘它的民主精华予以肯定使之成为人民的财产。所以尽管红楼梦有毒素，可是仍不失为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就因为俞平伯完全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以最落后的最下流的文艺思想来对红楼梦进行考证与“研究”，所以他就竭力宣扬红楼梦的色空思想来毒害人民，并且抹煞了红楼梦的积极意义富有人民性的部分，来欺骗人民。我们可以总结俞平伯研究红楼梦的目的是：在艺术性上，他毁坏了典型，在思想性上，他专门宣扬毒素。这就是俞平伯红楼梦研究及其他一切文章的全部内容实质。
那么红楼梦的好的成分在那里呢？我研究的不够，我只想谈出几点来，而且我近来读的新近发表的这类文章太少，可能我的意见错误或者和别人重复。
首先我以为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是从现实生活出发的，他是先有了生活并对生活有了认识然后才开始创作的。再现生活的。并且他的创作方法是现实主义的，这例证就是第一回中石头对空空道人所说的：“我半世亲见亲闻的这几个女子，……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不敢稍加穿凿，致失其真。”这就说明他的创作是有其丰富的生活基础的。而他的创作方法可以从第四十二回，看到曹雪芹的创作理论，这虽然是讨论惜春画大观园的方法，但仍然可以看作是他的创作小说的方法的，首先他说画楼阁花卉翎毛不是重要的，而是画人。最重要的一段就是：“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些邱壑的，如何成画。……你若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这要看纸的地步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藏该减的要藏要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端详斟酌，方成一幅图样。”由此可见他是反对自然主义的创作方法的。
由于曹雪芹有了丰富的生活基础并且运用的是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因此他创造了典型，并且通过典型反映了当时的封建社会和封建大家庭的本质。
红楼梦之成为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首先是由于他创造了一个典型的封建官僚地主大家庭。这不仅概括当时的一切地主家庭全部生活，而且概括了几百年来的直到土地改革以前的所有地主家庭的生活，暴露了他们的内部矛盾，倾轧，生活的腐化荒淫与无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让奴隶骂主子荒淫无耻，从农民的眼里来批判封建大家庭生活的奢侈腐化。这是非常有力量的。因为是两种生活的明显的阶级对比，画出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鲜明图画。最突出的一例就是第三十九回：贫苦的刘老老见荣府把两三大篓共计七八十斤的大螃蟹，只作一次小餐，她就计算道：“这样大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的了。”由于曹雪芹受到生活的限制还不能深入农民生活中去，因而还不能生动逼真的写出农民的悲惨生活，相反把农民生活理想化甚至羡慕农民的生活是快乐的。但是他在第五十三回写宁国府的黑山村庄头乌进孝所献的那个：“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各项折银二千五百两”可惊的帐单，而贾珍还嫌少，可是这些钱却是从受了严重的天灾的农民身上剥削来的，作者是这样有力的写出了地主家庭的奢侈腐化生活是建筑在贫苦的农民身上的。
红楼梦的好的成分是很多，我只谈到这一点，另外我想谈谈它的缺点，而且是目前急需指出的有毒的部分。关于红楼梦人生如梦的思想，目前已经不大起什么作用。但是有两点在目前还相当毒害着青年，第一就是贾宝玉的恋爱观及其恋爱生活方式，宝玉是热爱少女少妇讨厌中年妇女特别是老太婆们的，他虽然最爱林黛玉并且一再给她保证要和她结婚的，可是他的爱情并没有固定在黛玉身上，他是见了少女少妇就爱，到处低三下四地献殷勤，博取她们的青睐，进而占有她们。因此有少数青年也学了宝玉这一套手段到处向少女们献殷勤，以为女朋友越多越好，甚至以新贾宝玉自居。
第二点就是红楼梦所表现的美的标准：提倡男子为女性美，女子为病态美。这正是说明了封建统治阶级而且是走下坡路的时期的美的标准，是应该批判的，可是有些青年就受影响，男青年整天弄得油头粉面，而女青年则以生得像林黛玉，非但不去多搞文体活动锻炼身体，反而沾沾自喜，这都说明中了红楼梦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