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许文雨
【期 号】195501
【总 期 号】29
【页 码】9
【正 文】
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两者是有区别的。
如果把“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混为一谈,那就错了。如写反封建婚姻的胜利,在赵树理笔下的小二黑结婚,尽管小二黑的模特儿岳冬至并没有达到理想,也同样是真实的。一般历史家记录历史现象,只做到“历史的真实”;而艺术作家却要提高到“逻辑的真实”,发展到事实本质的真实:故“艺术的真实”,不等于“历史的真实”,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当中的有数的杰作,它当然不同于历史传记,它也不可能跟自然主义的文学作品一样,仅仅做了摄影师或真容画师那样完全如实地纪录。近三十年来胡适、俞平伯一班人以资产阶级立场、观点、方法考证红楼梦这部书是曹雪芹的自叙传,以为这是自然主义作家满足于现象的描写的杰作,这样严重地排斥艺术真实的创造,对于读者造成恶劣影响,是必须加以肃清的。
就连旧红学家如蔡元培先生也曾举过红楼梦第三十七回和第七十一回关于贾政担任学差一事和曹fǔ@①未放学差不合。平心而论,蔡元培的索隐虽然有些牵强附会,但他还能认识到红楼梦的价值在于它有丰富的政治内容,比起胡适、俞平伯等人来,还是高出一筹的。
事实上,胡俞等人贬低红楼梦的反动企图,在他们自己的文章里也是自相矛盾,不能自圆其说。
俞平伯在红楼梦研究里说:
“本书中有些光景,确系在江南才有的。若迳断为北方之事,未免不合。”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鲁迅先生在“我怎样做起小说来”里,曾说过:
“所写的事迹,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的缘由,但决不全用这事实,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到几乎足以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脚色。”
这个道理,作者曹雪芹是懂得的。红楼梦叙惜春画大观园,插入了宝钗一段议论:
“如今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些邱壑的,如何成画?这园子却是像画儿一般,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是这样,你若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这要看纸的地方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藏该减的要藏要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稿子,再端详斟酌,方成一幅图样。”
作者用人物的代言,说明了自己对于写作的主张。这是完全符合于“艺术的真实”的道理。他说到画法的添减,更显然是和自然主义不同。
“艺术的真实”,不同于“历史的真实”,这样的例子在古典文学中正多着哩!例如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一是正史,一是小说,正史只能写曾经有的事实,小说可以写可能有的事实。正史只载诸葛亮失街亭之事,小说则于失街亭之后,加上空城计。对于诸葛亮“虽败犹荣”的机智,写的更突出,更典型。可见作品的故事,本不应该只看成是一个单纯的特定的故事的纪录。胡适俞平伯却不曾体会到红楼梦原来是概括当时地主阶级的本质及特征的写法,也正是分不清“艺术的真实”应该不应该等于“历史的真实”啦!这是他们反动思想作祟,所以不能正确认识红楼梦在古典文学上伟大的意义。
【外 字】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兆加页